◇陈永杰

    上两周分别登顶了瑞云崮和盆山崮，这周末再登顶距离龙泉湖（跋山水库）最近的崮——鹰嘴崮。2025年9月13日下午3:40，一家三口来到了崮下，将车停在望乡亭旁，开始沿着陡峭的山道登山，好在道旁修安装了蓝色栏杆，可以借力，比以前好走多了，十几分钟后，就登上了崮顶。

    鹰嘴崮位于山东临沂市沂水县龙家圈街道驻地西北14公里处（沂水县城西北15公里），跋山水库西端南岸，崮体由寒武系石灰岩及页岩构成。因崮顶端状似鹰嘴，故名鹰嘴崮，县志上记载为“莺咀崮”，而崮北村庄的人们称之为“南山”。鹰嘴崮海拔仅315.6米，在县域内我知道名字的近百座崮中，鹰嘴崮几乎是其中海拔最低的，但鹰嘴崮三面环湖，悬崖峭壁，却也显得山势巍峨。

    记得2011年3月中旬初次登顶时，崮顶植被稀少，当时正在进行荒山绿化，在崮顶遍植松树、木瓜树等，南部有大片花椒树、桃树，北面缓坡处多松树、槐树及荆棘。如今则是崮上松柏密集，崮下林灌杂横，满崮苍翠。

    崮不高，崮顶面积却不小，约有2.5平方公里。沂蒙群崮中，多数崮顶有山寨文化遗存，鹰嘴崮也不例外。崮顶山寨文化遗存由人居、防御、生活三部分组成。崮顶南部、北部林荫下有大片石房建筑遗迹，应为居住区。中间以东西向石墙为界，可能当时分为南北两部分。山寨房屋少部分仅剩墙基，大部分为残墙断壁，极少数框架完好。和其他沂蒙崮顶山寨房屋建筑一样，有以下特点：房屋面积小；均属就地采石垒砌，原用石板或黄草覆顶，今顶盖无存；房屋排列密集，胡同极窄或没有。

    崮顶防御设施遗存主要包括寨门、寨墙、岗堡等。鹰嘴崮顶部寨墙遗迹明显，宽度2米左右；有的地方残墙高3～4米，上有方形石孔。崮顶西侧原有石砌山门，这次登顶因植被茂盛遮掩，没有找到。寨墙外侧遗有圆形或半圆形石砌岗哨类建筑。在崮顶构寨的主要目的是躲避土匪侵扰，为增强防御力量，还曾设置大炮。最北端山顶岩石上凿有插旗用的石窝，老百姓形象地称这个地方为“旗杆顶子”，如今此处两侧设置蓝色防护栏杆，成为整个崮顶最显眼的网红打卡点。综观崮顶山寨防御设施，旨在最大限度利用自然天险，以便迅速全面发现、监控敌情。

    生活文化遗存方面，臼、碾、磨是山寨最主要的谷米加工工具。凡寨顶有平滑岩面之处，大多凿有石臼，直径4.5～50厘米左右，深30～35厘米左右；没有平滑岩面，但能采集到面积较大岩块的，便打制为碾台或磨台，再配以石碾砣或磨盘。石碾或石磨碾米速度快，加工量大，故凡大寨必设之。今崮顶有的岩石上遗有长方形石槽，有的岩石留有拴马或拴牲畜的穿孔。谷米加工、仓储以及其他生活设施，是当地人们因崮制宜、因地制宜而积淀形成的民俗风习文化。

    沂蒙崮顶山寨，多为历史古寨，亦不乏近代山寨。“民国”十年左右，蒙山一带土匪（俗称“光棍子”）横行，绑票杀掠，为害一方，乡人纷纷登崮修寨而自卫，时称“光棍市”，许多山寨如长山寨、孙家寨、闫家寨、尖崮寨等，均建于这一时期，鹰嘴崮寨，可能也建于这一时期。有些山寨，世称古寨，域内外志乘无载记，故其源起，说法纷纭。经我国著名美术考古学专家、山东大学副校长刘凤君教授勘察、确认与论证，一部分山寨已有定论，如卧龙崮寨、板崮寨、大崮寨、龙须崮寨、拨锤子崮寨等，石臼、寨墙残址、寨门残石，均被认定为金元时期遗存。但有些山寨的文化遗存极为苍古，石臼已风蚀至面目全非，证实其起源年代可能更为久远。可以推断，在数千年历史中，甚至自人类有了战争开始，山寨就已经存在了。每逢战乱，崮顶山寨就成为人们居住、生活、生存的天然堡垒。

    如今，鹰嘴崮四侧悬崖陡立，许多地方分裂脱离崮体，摇摇欲坠。在崮的北端东面有一个风门洞，类似透明洞，当地村民称之为风门子，也有称鹰嘴洞的。站在洞中仰视，洞顶有一大一小两个天眼，自洞中往上登是高耸的崮顶，往下走则是陡峭的斜坡，一直通到崮底。早年间洞内积满碎石，如今经过清理，设置了简易台阶，成为又一处网红打卡点。

    当地还流传着一个关于鹰嘴崮的凄美传说。相传很久以前，鹰嘴崮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山凹里住着籍户王寅和他十岁儿子英哥，父子俩以打柴捕鱼、狩猎采药为生。一天，父子俩收留了一对带着女儿逃难至此的李姓老夫妇，帮他们搭建茅棚，安家度日。从此，王李两家成了好邻居。李家闺女玉姐秀美俊巧，聪惠伶俐。英哥、玉姐少小无猜，形影不离。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李老汉夫妇先后因病去世，不久王寅在攀岩采药时，不幸掉下悬崖，伤重不治。姐弟俩埋葬了老人，惺惺相惜，相依为命。在鹰嘴崮山下的沂河里，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渊子”，里面有一只百年老鳖精，经常钻出水面，呼风唤雨，祸害百姓。一天，英哥外出砍柴，老鳖精便化成一个小头大肚汉，调戏独自在家做针线的玉姐，玉姐边骂边拿起磨棍驱赶，老鳖精见调戏不成，就刮起一阵旋风将玉姐掠入渊子。英哥回家，顺踪追到渊子边，捡到了玉姐的一只绣花鞋，不久水面漂来玉姐的尸身——她不甘受辱，自尽而亡。老鳖精的恶行引起了众怒。沿河百姓和英哥一起，砍柴烧窑，炼石烧灰，不停息地将生石灰倒入渊子内，要把祸害百姓的老鳖精烧死呛死。老鳖精被迫钻出水面，守在岸边的英哥挺身迎战。激战中，英哥将老鳖精砍掉了一只爪，老鳖精也将英哥的脖子抓了个窟窿。大战到日落西山时分，晴朗的天空间突然电闪雷鸣，不一会儿老鳖精不见了，只有英哥怒立岸边。后来英哥整日坐在河边，守护着玉姐的坟茔，久而久之，英哥的身子化作了鹰嘴崮。如今北端那突兀的岩石就是英哥的头颅，那巍峨的悬崖就是英哥的躯干，那奇特的风门洞就是英哥脖子上的血窟窿。这个悲壮而凄美的传说，体现了人们朴实善良而又疾恶如仇的品质。

    站在崮顶北端俯瞰，崮下有望乡亭。抬眼四望，东、西、北三面为湛蓝清澈的湖水所环绕。龙泉湖（跋山水库）为山东第三大水库，临沂著名水源地。隔湖相望，崮水之间，是市级“美在农家”示范村——南黄家庄。南黄是典型的湖中村，三面湖水环绕，空气清新，风景秀丽，对面与鹰嘴崮、望乡亭隔湖相望，相映成趣。南黄系库区移民村，旧址在今村东水下，元时建村，清初因黄姓人家始居此而得名黄家庄，清道光七年《沂水县志》载有“黄家庄”之名。旧时村民多以渔为生，乡风淳朴。1959年因兴修跋山水库，部分村民搬迁至沂河两岸重建新村，从此分为南黄家庄、北黄家庄两村，村民简称“南黄”、“北黄”，后来合并乡镇，南黄属龙家圈街道，而北黄则归诸葛镇。为铭记历史，展示库区移民精神，沂水县投资500余万元，在南黄家庄村建设山东省第一座集中反映库区移民文化历史的展馆——沂水县库区移民史展览馆，展馆先后被评为“山东省水情教育基地”“临沂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临沂市水利系统党性教育基地”等。鹰嘴崮下钓鱼岛，龙泉湖畔黄家庄，如今的南黄渔村，眺山傍水、林茂果丰，青石铺街、古墙瓦屋，优雅干净、民风淳朴。来到这里，犹如走进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垂钓、赏荷、采摘、美食，感受着田园风光，享受着休闲旅游。近期的南黄音乐节又火了起来，崮下湖畔，掠起了晚风，备好了南黄谣，只差一个微醺的你啦！

    鹰嘴崮周边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和民俗文化。水库的北岸，有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安门头遗址，有历史文化名村、省级文明村凤落院村。鹰嘴崮以西4公里，有建于唐贞观年间（627～649年）的上岩寺（灵泉寺）遗址，距今1300多年。鹰嘴崮的北面、南黄家庄村东的水下，为历史悠久的中岩寺旧址。

    翻阅旧志，知道在沂水县西北地区，历史上曾经建有三座古寺：上岩寺、中岩寺、下岩寺。关于中岩寺，我曾多次到南、北黄家庄附近探寻，但所获不多。直到读到沂水县博物馆高学莲老师载于《临沂文博》的《沂水中岩寺》一文，才对中岩寺有了彻底地了解。据文章介绍，每年汛期一过，原黄家庄老村的残存就会露出水面。一年大旱，跋山水库的水位特别低，南黄家庄村民在村东北方向的水库库底里发现了一个大石龟，上报后，有关文物部门对中岩寺遗址进行了发掘。经专家考证，这很有可能是元代文物——大赑屃。赑屃为龙子之一，据明代杨慎《升庵集·八一卷九五》：“俗传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一曰赑屃，形似龟，好负重，今石碑下龟趺是也。”赑屃是龙子，象征着长寿和吉祥，人们在庙院祠堂里，处处可以见到这位任劳任怨的大力士。

    中岩寺创建年代不详。据今尚存的和尚塔残块铭文记载：“云公讲主者本贯涟州人，俗称腾氏，自十二（岁）出家……于至元二年（1265年）云游至沂水县此地。”据遗址石碑记载，中岩寺于大元大德九年（1305年）重修。相传云公讲主是二世，“中岩寺”约建于南宋，距今约750年。

    中岩寺当时的规模很大，出庙门不远处，庙的左右各有一个大赑屃。庙附近有和尚庙、尼姑庵。当时这里来来往往的僧侣、善男信女们很多，香火很是旺盛。据和尚塔铭文记载：一个俗姓藤氏的涟州人士，从12岁出家，于至元二年（1265年）云游沂水县，后在黄家庄村潜心修行，广收门徒，弘扬佛法。大师圆寂之后，弟子们为感念恩师，就把师傅的骨灰装在一个大陶瓷坛子里，埋葬在了这片水草丰美的土地里了。缸上面是莲花宝座，宝座上面是一块六面石碑，每个面都有不同的碑文，碑上面还有一个莲花盖。据说20世纪三四十年代，这里仍有三座大佛塔，有的五层有的七层，最高的由七个大小不一的塔构成，每个塔都有六个面，上面雕刻精美的佛像和花纹。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代的失修，中岩寺越来越破烂，规模也越来越小。1958年修建跋山水库时，整村搬迁，寺庙也就消失在烟波浩渺之中。

    上岩寺、中岩寺、下岩寺，也叫上元寺、中元寺、下元寺，或叫上院寺、中院寺、下院寺，无非是音同字不同而已。上岩寺、中岩寺有着落了，下岩寺呢？鹰嘴崮以北3公里，跋山水库北岸，有凤落院、郝仙院、会仙院等村，辖属沂水县诸葛镇。会仙院，又名望仙院，明初建村，传说早年此处建有寺院，为附近修仙炼道之人的聚会之处，故名会仙院。这座寺院和上岩寺、中岩寺三座寺院位置大略呈三角形，相互之间距离3～4公里。可以认为，会仙院附近的寺院遗址，就是下岩寺遗址。

    前些年在会仙院村北山腰树林前的一处地堑边见到一块石碑，下半部埋在土中。石碑上首自右至左横刻“重脩叁教堂”五个大字，碑文漫漶不清，仅可辨认“山东青州府、莒州沂水县、£顺乡柴山社一（以）北有莲蓬山、大殿一所、茄蓝小殿一座、大小殿二所”等字，但立碑时间清晰可辨：“万历二十三年八月十九”，可知重修时间为1595年。旧村中有一株古槐，枝繁叶茂，估计树龄在500年以上。遗址附近及村外有多株被列为珍稀大树的柿子树、楸树等，均挂牌保护。村中一座石碾碾盘下面的垫石为两块巨大的柱础石，应为庙宇建筑构件遗存，从柱础的大小看，当时下岩寺的规模应该不小。可惜，如今的下岩寺遗址被辟为树林和农田了。据以上资料分析、判断，下岩寺建寺时间距今约500年左右。三座寺庙的建寺时间，上岩寺距今约1300年以上，中岩寺距今约750年以上，下岩寺距今约500年左右，上、中、下顺序和建寺时间相契合。

    在会仙院村中转悠的时候，发现一处房屋的后墙内镶嵌“北岳回箭”四字，而不是“泰山石敢当”。想到沂水县城中心街三角花园东南的一条南北小巷内，同样位置镶嵌的是“北越回箭”，仅一字之差。一直没查到“北越回箭”是什么意思。问过“度娘”，网友有的说，或许应该是“箭回越北”，古代有好多门额应该从右向左读，这个石碑或许是从下往上读吧，也许那家人是从江浙一带迁过来的，这个门额可能是表达他们家族想回归江浙（江浙古代是越地）的归心似箭的愿望吧；有的说，山东人曾经大批闯关东，能够回归故里的却很少，“越北”也是吉林省的一个镇，大概就是想回归故里这个意思。我认为这种解释不一定正确，希望有一天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澄澈如镜的龙泉湖，环拥着峻峭的鹰嘴崮。崮下的村庄，因崮而有韵味，因水而有灵性，充满活力的和美乡村画卷，正在这里展现。

    2022年5月20日整理

    2025年9月16日修改

    （本文曾以《鹰嘴崮》为题载于李存修、言语主编，中国书籍出版社2023年出版的《沂蒙百崮》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