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再次见到他是在无数年后。

又一年夏天。

一. 年少春衫薄，忆君君不知

那年未央十六。徐进十八。

未央第一次遇见徐进在校编辑部的例会上。一个刚刚下过雨的夏末的傍晚，窗外微微透来蔷薇的花气。

他在人群中是清卓的少年，言语不多，但温和得体。

冗长发言的间隙，他向她微笑。

灿若夏阳，令人一见倾心。

像是理所应当般走到了一起。

金童玉女。欢喜得俗气。

未央留起长发，哼起俗气的甜蜜蜜，他爱听。

时间被幸福占据。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好物由来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家庭一场变故，徐进独自离开小城。一人去向美国，陌生的城市。

机场前。回首月光悄然。未央悄然。

夜凉如水。

他渐行渐远渐无声，未央盈盈铅泪难收。

一地忧伤，无法捡拾。

陆续地收到一些明信片，她从中推测出他在异国的辗转与艰难。

在海的这一岸，她经历求学的种种艰难。

在许多变故之后，他们还是丢失了联系。

没有人在原地。

我怎么能找到你。

忆君君不知。

二．欲问孤鸿向何处，淮南皓月冷千山

命运总是命运。

未央再次见到他是在无数年后。

       又一年夏天。

她初初毕业，是职场新人，满腔热血，一心搏杀。

刚刚做完一个大项目，公司以酒会庆贺。租下一个民国别墅。来往其间不乏名流要人，暄声笑语。

未央不喜噪杂，只端着高脚杯在角落里静观。

此时一人经过面前。挟过一点青草的凉气。

与曾经清卓的少年面孔重叠。她瞳孔放大。呼吸急促。

彼人身形颀长，笑容温暖。

有同事私语入耳：“这是徐进，公司的大客户，年少有为……”

她不觉起身。

他惊觉，长久地凝望她，两人相对莞尔。

月上枝头，好风如水。在月台上，相对傻笑，笑到哭，哭到泪水无法止住，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忽然泛滥成河。

    这些年，好多人，好多事。高兴的日子，伤心的日子。还有说不出来的苦。

不知不觉间，酒酣耳热，醉意袭人。

是灵魂在燃烧？

黑暗中，他蓦地欺近。

牙齿光洁如贝壳。

他们很快重新地在一起。爱情。

未央为了他离开公司。住进城郊新居。

虽然他总是很忙碌，但她能感到他的爱。相爱的人之间的默契。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小心翼翼。不敢相信。

虽然他常常不知去向。她不肯探问。未央是个骄傲的女人。

还是很快，就知道了。不算是秘密的秘密。

他已经结婚。妻子是高官千金。温柔贤惠，美丽大方。

她忽然浑身颤抖，手脚冰凉。

手中白瓷杯跌在地上。她的心碎落一地。

她歇斯底里地向他大喊大叫。从清晨哭至昏天黑地。

她哭着求他离开那个家庭。他默然。

天天如此。

他哄她。一切不过是利益的结合。后来束手无策，常常陷坐在沙发里，燃一只烟，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她。仿佛注视着一个遥远的世界，又仿佛身在虚空里。

她不能接受黄金屋里藏玉人的现实。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后来他答应娶她。说是明年。

第二年到了，可是他公司却出了问题，于是再拖。

一拖再拖，遥遥无期。

他只是一个自私凡人，她不再要求更多。

可是，谁又该承担一切。

午夜她痛哭失声。

悲剧的种子忽然发芽。要开出血红的花来。

见面，吵架，纠缠，离散。年复一年。

后来她知道他的公司运营早已陷入僵境。

她忽然后悔迟疑，但一错再错，爱得不忍挽回。

他看望她的时候越来越少。

未央不甘心，终于将此事闹至满城风雨。

遂有窃窃私语，所谓人前徐总，不过如是。

他很久之后才出现，并未责怪她。那一天，他抱着她。默默流眼泪。

终于有一天他不再出现。

她思念他。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三．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得知他和他的妻子举家移民加拿大已是一个月后。

不肯接受现实。左等右盼。虚度了一些好年华。

好些人来了又走了，而她还是她。

终于明白。

已经过了该相信童话的岁月。

那一年夏天，经过城郊的街头，破旧音像店前正飘着甜蜜蜜那首歌。风里飘过青草的香气，太阳晒得人心里懒懒的。

突然，就被音乐击中。

她回家烧了一桌他爱的好菜，仔细吃净。

洗澡。

梳头。二十七下。二十七岁正当好年华。

妆容如他所喜。

坐在窗前，静候东方鱼肚泛白。

打开一包簇新刀片。

割开左腕。

很凉。

鲜血喷涌，赤艳如朱砂。

再划开右腕。

温度随着血液流逝。她感到寒冷。

窗外吹进来夏天的热度。但仿佛于她已不是同一个世界。是无法接受到的温度。

还有一点，青草的味道。

她慢慢阖上双眼。

外界的细微的声音忽然清晰地飘进耳朵。

未央内心一片平静。她将自己寄托于黑暗。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繁盛花树。

她向前方跑去。

他向她微笑。

再次见到他是在无数年后的今天。

       又一年夏天。

他在人群中是清卓的少年。

一见倾心。

黑暗中，少年修长的手指忽然拉住她：“永远在一起。拉勾，上吊，一百年”

“不许变”她笑着答。

永远在一起……

永远……

双月湖校区 外国语学院2006级商务英语2班单蕾 来源：崮文化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