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修 

    沂蒙七十二崮，大崮为大。这是当地人嘴头上的一句顺口溜。只有当您游览完了之后，才真正了解这八个字的准确与精辟。我已先后上过抱犊崮、司马寨、天上王城和板崮等较大的崮，就论面积大小而言，称之为老大并不为过。

      大崮不仅是大，而更有着充足的奇特性和怪异性。这些日子，我天天能看到它，它的下部，长溜溜的，如卧龙崮、龙须崮和板崮等，崮的下部是一整体，峭壁悬崖，望而生畏。所不同的是，大崮的上部，有并排着的三座高高的巨大的圆锥体型的大顶。又独立又相连，我已把南北两岱崮比作两姊妹，那这里恰似比肩同高的三弟兄。他们千年不说话，万年不拉手，各自坚定地守望在自己的位置上。

     在十月三十一号和十一月一号，我接连在大崮顶转了两天，加上五年前的那一天，足足转了三天。前天是和画家朱仕明夫妇一起，昨天由镇上张强陪同。我想，以后不可能再用三天时间去爬一座崮。要是那样，这沂蒙72崮该什么时候爬完呢？

      原来并未想到大崮竟然会有四道门：西门、北门、东门和南门。就西门而言，我看仅成了一个说法，拖拉机、三轮小货车或摩拖车可一口气开到圆锥体下，未见到往日旧门的痕迹。而东门仍有石门的遗址，但没有了门的形状。而那南门呢，成了一片垮塌的碎石，一堵难以攀登的禁区。四门中只有北门依然似一坐完整的山门，最近这两次离开大崮，皆是经北门下山

     十月三十一日那天，我与画家朱仕明夫妇与一位担任向导的笊篱坪村干部从“梦里崮乡”出发，从板崮跟向东，再向南，再东，约半小时，就到了大崮西端的第一个锥顶下。左为悬壁，右为深涧，脚下路宽过三米，可通小型机动车。上有杂草覆盖，草中仍有深秋初冬娇滴滴的鲜艳的野花，这也算是沂蒙的奇迹吧。

     我们到了大崮的中间地段，向导用手机联系他的一位朋友，说是北面岩下有眼山泉，当年曾供几百抗日军民饮用。我们沿隐约的小道寻去，不久便找到了。泉水已不流动，但深有半米，水清见底，四面草树掩映，静隐山崖之下。这是抗日泉、功劳泉、光荣泉、如今的生态泉，但为何不为其立下标志，向后人展示呢？

     泉旁不远处，有一水桶般粗的奇树怪树，每一细枝上，长一拇指肚般大小的果实，果实末端是一绿叶。我们谁也叫不出它的名字。后来在山下遇一七十多岁的退休干部，他说叫巴麻子。竟然有这样的树，有这样的名字。这样的泉配这样的树，也是大崮的一景。

      我们本来想沿着断崖经小崮返回笊篱坪，可向导走错了路，这一错，恰是歪打正着，让我们在迷途中发现了依然壮观坚固的大崮北门和令人大惊的大崮“北天门”。这名字非原有，而是我开叫的。

     北门高有三米，拱型平顶，虽然上面是石板平顶无水，生存条件之艰难出乎人类的想象，可几丛灌木却长到人的胳膊粗细，少说也需好几十年。西面是上山入口，曾受到重火器的轰炸，有半边的残缺，很容易联想到当年大崮保卫战的激烈与残酷。四座城门被摧毁了三座，只有这北门剩下了内侧的半边。崮门倒了，英勇的大崮也随之失陷了。

     我站在北门一侧，丝丝凉风引我沉思。

     脚下的这座大崮，是重要的革命遗址之一。位岱崮镇西南2公里处，海拔628米，崮顶面积2、8平方公里。1943年11月7日，抗日军民奋起保卫家乡，坚守大崮山，与前来围攻的日本侵略军浴血奋战。由于日寇十倍于我，敌众我寡，大崮失手。山东妇联执行委员、抗日女英雄陈若克不幸被俘，英勇就义。

     壮哉大崮！英雄大崮！青松翠柏为你哀悼，流泉山风为你呜咽。在我眼里，并不总是以成败论英雄。你虽然受过强敌的践踏与凌辱，但并未屈服倭寇，亵渎祖宗。还是巍然屹立，矢志不移，您背上雄起的三座大顶就是中国人不屈的脊梁！

     走出北门下山，无巧不成书，出乎意料地撞进了“北天门”，当地人说这里叫“公石说，母石说”。有一个生动感人的故事：此地原住有一位朴实勤劳的哑巴山民与一个通悟人性的母猴同居成亲，并生有一子，母猴不久故去，哑吧就近将她埋葬。孩子天资聪明，25岁乡试考取了举人。衙门来竖旗杆时怎么也难立起，儿子问哑吧父亲，父亲急得哇哇地说不出。墓旁的两块巨石为他说出了真相。因此，故事的名子就叫“公石说，母石说”。

      我的确觉着故事美丽动人，但我更看重的是，这两块巨石，大的近似一座楼宇，小的如同摞起的两间房屋，它们是在什么年代从大崮的母体上脱落下来，停在这山下的一隅，并同时留下了三项奇迹：一是大石上面留下了一个几十平方米的光滑平面，可在上面篆刻大量的文化元素。二是二石之间留下了约两米宽的齐刷刷的大石缝，状若天门。三是那块两房高的怪石有着向外约20度的倾斜，表现着随时可倒下的惊人之状。在沂蒙山区，我还没见过这种奇特的、壮观的、巍然的“公石说，母石说”。

     次日，我与画家夫妇及张强从另一条路线进大崮山区。画家夫妇到了半山就停下了脚步，选择平地安好了画板，我与小张开始了二次大崮之旅。

     我们艰苦地从东门上，正在中途大喘粗气时，一位中等个头的妇女快步从后边赶了上来，背上背着一大捆蛇皮袋，至少也有30斤。原是背到崮顶装玉米。问了一下年龄，一下子让我大吃一惊，她已经整整60岁了。忙时，她上山下山常背四、五十斤。我既惭愧又难过，年轻时的运动员，如今的旅行者，竟比不上一位60岁的农村妇女！

     大崮上的三座大顶，有相似处，也各有特色。大小高度外型极为相似，但东西两顶长满青松翠柏，而唯有中间一顶却是棵树不生，同样的环境，同样的气候，怎么满顶长满的是整齐而美观的草坪呢？

     我与张强围着三个顶亲切地分别转了圈，然后上了中间的那个顶端，顶端有两个平方米平坦无草，有人在上面摞了两块比茶几还小的石板，我们坐在上面，看长天寰宇，白云漫卷；感山风徐来，心旷神怡。阳光撒在身上，暖洋洋的，幸福到了极致，忘记自己在哪里，忘记我这个家伙是谁了。

     踏着松软的短草，缓缓走下崮顶，寻路向西。在崮脚的一个转弯处，偶然发现了一户人家。正中是两间石头房子，天井的一圈还有五间小石房。分别是厨房、地屋子、储藏室等。院外有一牛圈，内关一大两小三头牛。石屋的主人是一位79岁的刘姓老人。他的儿子和儿媳今天也都来到崮上，儿子晒谷穗，儿媳是刚退休的高级小学教师。一家人热情留住我两吃了一顿十分可口而又美嘴的午餐：炒的黄亮亮的大豆腐、清炒刚从地里拔来的大萝卜、香椿芽、韭菜花酱，大葱粘酱和白胖滚圆的大馒头。张强还喝了一大碗当地产的老干烘酒（南古原酒），山里的这顿饭啊不知要记多少年。

     值得记忆的还有刘老汉的那些鲜为人知的山中故事。我问他，这么大一座山，就你一户人家，怎么只有圈养的三头牛，何不多喂些鸡、鸭、兔、羊等禽畜呢？

      老汉不动声色地告诉我，说他曾养过很多，但轮不到人吃，都被山里的野兽老鹰叼走吃光了。那些黄鼠狼，平日见不到，但来的时候，一群就是几十只，它们也不怕我这个老头子，什么鸡鸭也剩不下。与黄鼠狼争食的是天上的老雕，只要天上一有了老雕的影子，那些鸡就吓得不会跑了，明明就在院墙外面，也回不了屋，缩着头，趴在地上，老老实实等着被抓走。不只是鸡，养的几只山羊也被叼走了。所以现在只剩下了三头牛。

老汉说的很幽默，但又显的无可奈何。

     吃了山间美食佳肴，听了离奇生动的故事，我和小张就沿着光崖，转到小崮的跟前，未登，而下山回了笊篱坪。

     今天不仅是立冬，四十多年来我也是第一次在故乡的大地上过冬天。一大早就有家乡的好朋友来短信向我提起这个节日的事情，让我感动。今天，还是大崮保卫战发生69周年纪念日。尽管抗日军民全部喋血崮上，但给历史留下了一曲壮怀激烈、英勇悲壮的浩荡长歌。

     今天，我用此文记住这个日子。

                          9:43PM, Nov. 7, 2012, RM. 209  Mengyin Hot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