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程学军
鸡叫头遍,母亲就起床了,进进出出,蹑手蹑脚。母亲要烧面汤,父亲喝了好去二十里外的云彩崮拾柴。 “嗤嗤嗤嗤”——母亲在刷锅。 “噼噼啪啪”——母亲点着了火。 “吱啦”一声,一股葱花的糊香味弥漫开来。 母亲紧接着添上了水,和面,下面疙瘩。 父亲起床,洗脸,然后坐下来喝汤。 我躺在床上,将涌上的口水狠狠地咽了回去。 “呼呼噜噜”,父亲喝得很畅快。但父亲从不把面汤喝光,每次总要留下一点给我的弟弟妹妹喝。我大了,那年已八岁,上二年级了,面汤很少有我的份。 父亲喝完面汤,抓起扁担,拎起水壶,接过母亲包好的煎饼,便在母亲的叮咛声中出发了。我知道,和父亲同去的还有我的远房伯父等十几个壮汉,都是家里人口多,柴赶不上趟的那些人家。 这时,天还没亮,我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吃过早饭,我跟着哥哥去拾柴。 哥哥拖着个铁耙子往还有点草棒的地方走。铁耙子梳过地面,地上的碎柴就聚拢到了铁耙子上。看看有一些了,我就跑过去取下来放进筐里。如此往复,半天的时间,才拾了不到半筐。其实,早在秋天,收完庄稼,家家户户齐上阵;几天功夫,岭上就变成光秃秃的了。要不,父亲他们也不用跑那么远的路去拾柴。 哥哥休息了,我就坐在一边的大石上玩。望着天上飘来飘去的云朵,我的心就飞到了父亲拾柴的云彩崮。记得父亲说过云彩崮在一个叫做南湾的村庄上方,离村子几里路,崮上长满了马尾松,本地人不缺柴烧,所以崮上柴多,常有外地人去拾。 我问过父亲:“云彩崮上有云彩吗?在山顶还是山腰?”父亲说:“有!一会在山顶,一会就到了山腰,有时候还会跑到你的头顶上……” 我就经常做梦去云彩崮:和云彩说话,和云彩赛跑,有时还会梦到和弟弟妹妹一边跳一边唱“云彩崮上云彩飘,云彩给我做夹袄……” 我没有去过云彩崮,但我可以想象出十几个壮汉在崮上拾柴的情景:他们散开来,各自选中一处柴较多的地方,然后开始用铁耙子将碎柴拢成一堆一堆,最后再集中起来捆成两大捆。 父亲拾了多少了,够一大捆了吗?他坐下喝水了吗?他饿了吗?这时,我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 抬起头,太阳正在上方。 哥哥收起铁耙子,将筐背起,我便跟在后面,晃晃悠悠地回家了。 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姊妹几个便到村口迎接父亲。 父亲一行在一里外的地方出现了。 父亲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的,肩上的担子一颤一颤的,像是父亲在用一弯新月挑着两个太阳。走了一段路,父亲停下来,慢慢转动扁担,将担子换到了另一个肩膀上。后面的十几个人也和父亲一样换过肩来。 大哥跑去迎父亲,我们几个也大声喊起来。 大哥接过父亲肩上的挑子,急速且笨拙地朝前走着。大哥有力气,可扁担在他肩上悠不起来,没父亲挑得好看。 父亲和别人打了个招呼,便拐进了我家的那条巷子。 大哥挑着柴在前面走,我们簇拥着父亲跟在后面。父亲挥手擦去额上的汗,将水壶递到我的手上,然后拉起妹妹的手。我们叽叽喳喳地向父亲问这问那,不觉间跨进了院子。 那年,父亲一共去了云彩崮六次。 这样的情形,大约经历了五、六年。 后来,条件好了,烧煤的多起来,村子外干柴也多了,父亲再也不用到云彩崮拾柴了。 不过,我有时还会梦到云彩崮:父亲拖着大耙,忽上忽下地,样子威武地像个将军。 我的心悠悠的,成了云彩崮上的一朵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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